关于时间的起始,和时间的尽头,本该是物理学探讨的概念。但在今年日内瓦的钟表与奇迹,制表界的能工巧匠们,用另一种方式,诠释了时间的尽头,它可以是恒久运转的极限,可以是维度的极限,也可以是复杂叠加的极限。
我真的不知道各位行家嘴里,所谓的制表大年小年如何而来。我只知道制表行业的表现,与全球经济表现成反比这个规律,在今年又一次得到印证。在全球各大市场对未来一年表现不乐观的时候,很多重量级的作品都在今年为市场注入了强心剂。
江诗丹顿|繁复的尽头。
THE END OF TIME
在今年表展江诗丹顿展台展出的“The Berkley”,是迄今为止人类所制造的最复杂的机械时计工具。整个表展期间,我几次在它的展示台驻足。我知道这也许是我唯一一次能近距离欣赏它的机会。
江诗丹顿阁楼工匠 The Berkley 展台
如此复杂的时计作品,长篇大论的介绍它的各项功能并不难。而我在后面则争取用最简短的篇幅来介绍,我想那样会更有力量。但在这之前,我想跟大家探讨的是这枚杰作的意义。
这枚怀表有98毫米的直径,50毫米的厚度,980克的重量。这组数据已经超出了传统意义上的怀表。你可以想象一个一公斤重的麦当劳早餐汉堡,差不多就是它的规格。而一枚双面机芯,每面再各加两层机芯夹板,更像是汉堡里面的芝士,鸡蛋,蔬菜和肉饼。
如此规格的一枚怀表,叠加上最多的复杂功能,又不适于佩戴,江诗丹顿这是在炫技吗?如果谁有这种想法的话,我要奉劝他把格局打开,换一个角度来来看这件作品。
之所以几次在它面前驻足,因为在我的眼里它和蒙娜丽莎一样,都是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里,人类所能留下的最宝贵的文明印记。如果哪天我们的文明像玛雅文明一样消失,它会告诉后人(也可能是更高级生物),我们这代文明对时间,天地日月,以及整个宇宙的认知是怎样的,我们所能做到记录的极限又是怎样的。而伯克利和江诗丹顿,则作为这个时代的能力者,代表我们呈现了最复杂最智慧最精美的时代杰作。
江诗丹顿座右铭暗藏在其首创的中华万年历机芯夹板
这枚作品的所有者保险大亨威廉·R·伯克利的名字,被镌刻在表壳之上,而江诗丹顿自1819年由创始人François Constantin立下的座右铭——“悉力以赴,精益求精”,被镌刻在首创的中华万年历功能机芯夹板上。以这种形式千史留名,为后世传承的是宝贵的精神财富。
机芯主甲板正反两面
这枚怀表有正反两个表盘,中华万年历和格里高利历万年历,分别占据一侧表盘,集东方和西方两大历法文明于一处。整枚怀表显示63项复杂功能,由一枚双面机芯,附加4层机芯夹板,共2877枚零件驱动。每一层机芯夹板可以看作一组功能模块,比如中华万年历各种功能在正面第一层夹板,计时和追针计时等功能依靠正面第二层夹板。天文复杂功能和格里高利历万年历两个模块在反面的两层夹板。而主机芯则将响闹报时机制、走时机制、球形浑天仪式陀飞轮机制、时区机制和动力机制整合于一处。
对于中国传统历法有所研究的朋友一定知道,中国农历的制定有着非常繁杂的说道。光一个无中气置闰(农历闰年没有中气的月份置闰月),就让中华农历无规律可循。而我们知道钟表机械的运转一定是依照机制和规律运行的,所以“The Berkley”作为一件伟大的作品,他们一定要强调虽然称之为中华万年历功能,但无需调试的期限到2200年。
也就是说复杂的机械在2200年之内的“程序”已经设定好,2200年以后现今的中华万年历模组运转会不准确,从辩证的角度来看,那时的不准才是真正的准确。2200年以后,你我肯定都不在了,希望江诗丹顿还存在的话,可以重新“编程”,继续延续这枚传奇作品的生命……
万国表|时间的尽头。
THE END OF TIME
时间到底有没有尽头?国际通行的格里高利历,是否能够按照目前的规则一直运行下去?在考虑这些问题之前,一定有一个假设的大前提,那就是我们生活的星球和星系依旧保持现存规律运行。如果未来哪一天我们的文明真的需要登上诺亚方舟,那时可能又要来一轮新的纪年方式了。
今年表展IWC万国表破天荒的打破了万年历的规则,推出的葡萄牙系列永恒历腕表,将每百年需要返厂校正的万年历,从最长200年的调校时间,改成了2000年,而如果公元4000年那一年还是闰年的话,这枚腕表理论上将继续准确运转。当然前提是它得获得悉心的保养和维护。
4000年这个坎是怎么回事?这就是天文学的概念了。一年到底有多少天,答案是365.242190419天。我们现行的公历制历规则,是4年一闰,百年不闰,400年再闰。而按照这个规则计算下去的话,每年与一回归年还会产生26秒的误差。累积下来也就是3300年会有一天的误差。所以4000年的时候到底闰不闰,怎么闰,是今人留给后人自行决定的命题。
IWC万国表葡萄牙系列永恒历腕表_400年单位齿轮
其实从万年历到永恒历,无非就是一个400年一动的轮系该不该出现在腕表机芯里的命题,这绝不是什么技术难题,而应该是关于意义的探讨,毕竟我们人类生命的极限也到不了那里。聊到这里我又要上价值了,放在历史长河中,人类可以通过机械精准的记录更长的时间,这就是IWC万国表做这件事情最大的意义。
关于这个400年驱动一次的轮系,仅有8个部件组成,他们与之前的万年历轮系组合在一起,与百年不闰,四百年再闰的制历规则就贴合上了,故称为永恒历是实至名归。
写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了身边一位朋友,大约十几年前与万国表的经历,这位朋友是人称宋叔的圈内收藏家。那次宋叔问我,是否认识万国的人,他的达文西万年历附带的前两位纪年组件遗失了,想补回来。当时他的朋友都说,2200年我们早都不存在了,劝他不必执着。而我则非常能够体会宋叔的心情,作为爱表的人,即便有一天我们的生命不存在了,也希望这枚手表它可以有更健康的生命,依旧保持精准的走时。于是我帮他联系了IWC万国表,很快就补回了缺失的“三个世纪”。
IWC万国表为表友补回的“三个世纪”(图片来源:宋叔)
我想这种执着的意义,与IWC万国表这次的永恒历如出一辙,赋予一枚机械2000年生命,既然我们有能力做到,就该去实现它。至于4500万年误差一天的月相,我们有机会聊精准月相的时候可以再来一次深入探讨。
IWC万国表葡萄牙系列永恒历月相盘
伯爵|维度的尽头。
THE END OF TIME
如果前面两枚腕表是从时间维度挑战极限,那今年为了Piaget伯爵150周年所打造Ultimate Concept陀飞轮腕表,则是挑战了空间和复杂制表的极限思维。在2毫米厚度的空间之内,安置一枚陀飞轮,将之前宝格丽保持的3.95毫米最薄陀飞轮的记录直接减掉了一半,再一次让我们震惊,人类制表工艺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更难能可贵的,是伯爵利用Ultimate Concept(之后简称UC)重新定义了陀飞轮,这个延续了200多年的精准走时装置。之前陀飞轮在我们的概念里,无论多薄,他一定是需要在一个立体的框架内运转的,而UC的环形陀飞轮,我们则可以理解为它是扁平化之后的陀飞轮,与环型框架在同一平面维持陀飞轮运转,不再需要多余的立体空间,在维度上做减法,伯爵很好的诠释了什么叫做降维打击。
近些年,自从宝格丽和Richard Mille加入到超薄阵营的竞争,伯爵超薄的独家优势被瓜分。如果只是一味的在零件厚度上打主意,那这种竞争一定是劣性的。还好这几家都没有这样做,每一次记录被刷新,我们看到的都是从材质到结构的改变。当年UC亮相的时候,伯爵给出的概念是传动可以降维,表壳也可以是机芯夹板。而今年的这枚陀飞轮,如果可以我想将它称为陀飞盘。
环形外缘框架的陀飞轮这种大开脑洞的创意本身已经很难能可贵了,但你是不是以为这枚腕表就是在原来伯爵UC的基础上,安置了一个环形陀飞轮?当然不是。之前的UC的空间控制,已经是一个极限,加入一个陀飞轮,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概念。肉眼可见最明显的就是原来在上方正中的走时盘,在UC环形陀飞轮腕表上,已经向右偏移。加入一个环形陀飞轮,原来UC 90%的部件结构必须要重新构思,组合排列。
积家|解构的尽头。
THE END OF TIME
前面三款是时间和空间维度的极致,接下来要提到的这枚积家双翼系列三轴陀飞轮万年历腕表,则是构思的极致。将走时与附加功能分别用两个动力结构驱动,双翼系列的这个核心概念,积家早于2007年便将它实现。
在我的记忆里,表展上最后一次看到双翼系列是2017年,之后就没再看过这个系列的新品。虽然Reverso,约会系列以及近两年热度蹿升的北宸系列都很能打,但最能展现积家技术实力的,我认为却是双翼系列。当然你会说,还有超卓大复杂呢?超卓大复杂展现的是能力,双翼展现的才是真正的实力。这句话你细品一品,懂的自然懂。
我相信今年很多人跟我一样,欣喜地看到双翼系列的回归。当年双翼系列是得到了行业的叫好,却没得到市场的叫座。经过几年的沉淀,当人们逐渐发现它的珍贵,这个时候回归,也许是最好的时机。当然我这里说的是整个双翼系列。
在蛰伏了7年之后,再次出现的双翼感官上与之前相比,有很明显的变化。全新双翼系列的表壳是重新设计的,灵感来自大工坊在 19 世纪生产的 Savonette 怀表。另外表冠和表耳等细节处理上,都有所改变。使得新的双翼作品更加圆润华丽,充满细腻质感。
今年积家推出的双翼系列三轴陀飞轮万年历腕表,它的亮点是在于三轴陀飞轮的运转形态。过去GP芝柏表,MB&F等品牌也都出过三轴陀飞轮,今年表展爱马仕也有三轴陀飞轮作品。但在运转形态上,积家这枚,我认为更加出众,不信的朋友可以去看看视频比比看。毕竟在球陀这个领域,积家在行业内拥有极高的话语权。
德国朗格|极致工艺的尽头。
THE END OF TIME
如果制表工艺有尽头的话,德国朗格一定在尽头有些寂寞。
今年看朗格新作有幸与两位丁老师分配在一个时段,对于今年的新款品牌几乎没有过多介绍。是的,对于朗格来说,尤其是今年的新款,说多了就是多余,节省下来的时间,不如在寸镜下细细的品味。
工艺的极致是朗格,“大头”是朗格计时码的丰碑,叠加陀飞轮万年历是“大头”最复杂的款式(2016年首次亮相),新款再叠加品牌标志蜂蜜金和“Lumen”元素,这一系列的“珍稀”叠加在一起,我知道离开朗格展台后,也许我很难再亲手触摸欣赏到它。
今年是朗格品牌重生的30周年,也是“大头”(DATOGRAPH俗称)诞生的25周年。DATOGRAPH是“date”和“chronograph”的合成词,表明朗格标志性的大日历与计时功能都是缺一不可的重要角色。25年前,朗格破天荒将日历与计时盘按照等边三角形的黄金比例在表盘上布局,将两个计时表盘安置在4点和8点位,“大头”的第一枚计时机芯L951.1的诞生后,更直接拉开了高级制表自产计时机芯的竞争,而此前高级制表计时机芯一直由FP机芯(现属宝珀)和 Lemania(现属宝玑)的计时机芯所垄断。
与2016铂金款式(已停产)和2019白金鲑鱼色表盘款式有所区别的是,今年新款拿掉了位于原设在9-10点位之间外围的动力显示。两个小表盘由表盘同色变成了正常光线下的反差色,因为承担了万年历,计时,昼夜显示,还要兼顾发光,所以小表盘分为三个层面,感觉它们压力好大。绝美的机芯可以从烟熏蓝宝石水晶表盘正面若隐若现,这也正是“Lumen”在朗格作品中更受追捧的主要原因。
这枚机芯最精彩的操作,还是在机芯背面。具备停秒装置的一分钟陀飞轮低调的暗藏在腕表的背面。当我们拔出表冠,杠杆会即刻掣停摆轮和陀飞轮装置。将表冠按回,陀飞轮又再次启动。整个过程不管是触觉,听觉还是视觉,都会让你感叹精心打磨的各个部件,共同协作带给你的非凡感官体验。受制于机芯难度和朗格的产能,这枚腕表限量50枚需要两年半的时间,朗格才能全部交付完成。
我清楚的记得,这枚精致运转的腕表,让我出神,仿佛将我带入到了一个新的维度,置身于一座预设好的机械城市。也许在我们目前的技术和认知的层面,这里就是时间的尽头……最后请原谅我通篇都在感慨,升华,没有好好讲表,主要是因为到了这个段位再聊技术,意义也不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