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CROWN FOR PRESIDENT | 皇帝的新衣

-今天，开始吧-

打开腕表头条、手表公众号，或想在抖音、INS上查找关于腕表的资料时，满屏都是劳力士、爱彼和百达翡丽。其实从一个腕表从业者的角度看，心里是有点塞的。世界如此丰富博大，你们却整天盯着那一条缝，有意思吗？虽然说every cloud has a silver lining（黑暗中总有一丝光明），但谁能确定那就是这仨品牌发出的光？

我在尝试去理解大家为什么都在谈论劳力士和爱彼的那晚，偶然读到刘慈欣的一个科幻短篇，讲我们这个一直向外膨胀的世界会在某个时间节点开始坍缩，然后时间倒流，手表逆时针转动，人类开始从老年往儿童反向生长，世界在将来的某个时刻将坍缩为一个奇点。

百达翡丽5711A，刚刚宣布正式停产。

既然身处膨胀的宇宙空间，为什么不用更开放的心态，去谈论和接受更多的丰富性呢？一个生机勃勃甚至莽荒杂乱的世界，也好过单一乏味但秩序井然的温饱，有人说这叫“烟火气”，我们管这叫做“生活”。比起新加坡的富裕整洁，生活在中国的某个四线城市对我似乎更具吸引力。

媒体的传统价值在于提供信息，但移动互联网让信息变得极其廉价和触手可及，我们进入到一个信息过剩的时代。由于互联网空间的无限延展性以及基本可忽略不计的存储成本，一个信息平台就可以装下所有重要信息。因此，独立媒体已经不需要贡献事实，而必须展示独特观点，才能在新的环境下生存下去。

信息是事实，遵守真实性原则，真相只有一个。但观点是主观意识，遵守丛林法则，强者生存。针对同一个事实，能表达的观点有限，所以持有和表达独特观点并不容易。但人人相信自己是这个星球上的独特存在，即便全盘抄袭时也自信得掷地有声，比如郭敬明迟到14年的道歉。当观点的传播重于底层的事实时，社群中的个体必定开始选边站队，分裂为一个个独立的阵营。一旦阵营形成，维护本阵营的观点（核心价值观）就成为全体成员最重要的任务，底层的事实早就模糊不清，当然也不再重要。

美国2020总统大选，选民的分裂比以往任何一次大选都来得猛烈。抛开党派之争、经济发展和移民问题等等不论，我认为移动互联网下的社交媒体动向对于竞选的结果产生了巨大影响。疫情弥漫的这一年，更多人在互联网上消耗了比以往还多的时间。如前所述，互联网社交媒体造成的割裂，在时间的推移中只会得到进一步的加强和固化，导致分裂越来越严重，因为本来就没有所谓事实的真相，只有观点的争执不休。而这种开放性的问题，地老天荒都不会有唯一的答案。微信群里的情况也非常相像，我目睹和经历过好多群里无休无止的争吵对峙，但从未有过哪怕一次，见到对峙双方最后和颜交好。

媒体通过贩卖知识（信息）已经无法触达用户，而只能选择树立独特观点去吸引流量。但是对信息过剩已经感到筋疲力尽的用户，很少人希望通过阅读媒体内容获取有价值的知识（也许本人并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客观如此）。所以仍然把个人的专业知识当成价值产品在互联网上贩卖的媒体朋友们，你们确实已经过时了。

年轻的内容受众以数字媒体内容为乐趣来源，同时在其中寻找自我，从而缓解现实中的空虚寂寞和无助。最受欢迎的媒体内容不是信息，不是道理，更不是小众的冷知识，这些都极容易湮没在数字的海洋。带动流量的往往是似是而非的观点，态度认真但又语焉不详；更优质的内容则将观点伪装在薄薄的事实皮层之下，只需轻解罗衫就袒露在读者面前；但你却以为里面的观点来源于你自己的发掘，恰好又特别吻合大众的主流思潮，所以点赞评论加转发三连，这样的内容最符合抖音的算法推荐。换句话说，读者或观众只希望看到他们了解并认同的事物和观点。大牌如劳力士或百达翡丽，人人皆知是好表，因此最容易取得共鸣。

因此不难理解为何媒体不乐意宣传小众内容。我看过大能的抖音，认真讲表的专业视频不过10万点赞，但即使不抖包袱的明星互动转眼就五十万赞。介绍小众品牌如冠蓝狮Grand Seiko的视频人气和聊浪琴Longines的视频也完全无法相提并论，尽管介绍小众品牌显然需要更厚实的钟表行业知识。

比如“猛男戴什么表”，这个视频是我看过最专业的。

这样看来，如果媒体人还是扛着“老师”的身份，那未来就更无路可走。当下的互联网用户，要的不是老师，要的是同行的伴，他们不需要别人引路，也不希望有人跟随。

移动互联网的进步，并没能打造出真正的长尾，而是不断反复加强头部。由于流量变得越来越贵，只有实力雄厚的资本才能负担高额的流量费用，因此循环往复的最后结果就是互联网商业的阶层固化。头部越来越强，底层则完全没有机会。

因此腕表头条里聊的总是那几个极其有限的头部品牌，普通用户几乎没有机会了解小众且极为丰富的长尾，这种现象正是所谓“爆款”形成的基础。回头再看10年之前的腕表市场，主流大牌一样占据着大幅市场份额，但消费者关心的焦点，并没有仅仅停留在少数几个几乎可称为“街表”的款式，比如水鬼、迪通拿和皇家橡树。

拜登就职仪式上所佩戴的劳力士日志

爆款在审美的角度上已经成为皇帝的新衣，美丑显然不再重要。皇帝的新衣经由骗子裁缝的蓄意包装以及众多大臣们的热切肯定和勉力加持，俨然成为不容争议的时髦社交工具。刚刚入驻白宫的美国第46届总统拜登，在盛大的就职仪式上，也佩戴了一只劳力士（Rolex）蓝盘日志，有媒体人在下面唱到“Rolex, a Crown for President”，要用劳力士的皇冠logo为总统加冕，中文的意思是“总统的皇冠”。但我则更愿意将这句话翻译为：“皇帝的新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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