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相信机械腕表有自己的灵魂，而它的灵魂来自于投注热情与工艺于其上的所有人们。

像是小木偶匹诺曹在木匠杰佩托的爱心灌注下，匹诺曹拥有木质身躯却有了灵魂与生命，我也认为机械腕表，特别是动态装置型态的表款，就是这样被赋予了灵魂而成为自己。如果要从所有复杂机械机芯里头选出一个生命力最强、最富有灵魂表现的，我可能不会说陀飞轮装置，反而更觉得三问报时结构为其中最上乘。

如果要从所有复杂机械机芯里头选出一个生命力最强、最富有灵魂表现的，我认为三问报时结构为其中最上乘。

在我的少年回忆中，有一个画面特别鲜明且记忆犹新：一位体型壮硕的小提琴家、表情夸张且极为沉醉地演奏着萨拉萨蒂著名的小提琴独奏曲《流浪者之歌》，他所演奏的乐曲音色让我一生都未曾遗忘过，那戏剧张力充足且抑扬起伏的悠然，强烈的性格与优异的演奏，使得我不管再听到其他谁的版本的演奏，都觉得不及他。经过了好多年，我才知道这位患有小儿麻痹症、下肢行动有障碍故必须坐着拉琴的小提琴手，就是被誉为20世纪最重要演奏家之一的伊扎克‧帕尔曼（Itzhak Perlman）。

今年3月我前往久违的德国德累斯顿并转向格拉苏蒂小镇，来到朗格去寻找所谓朗格的三问，所谓朗格的声音是什么。

如果有机会聆听萨拉萨蒂自己演奏的《流浪者之歌》录音（1904年版本），你会发现萨拉萨蒂的冷静与苍凉和伊扎克‧帕尔曼像是要把心挖出来的激昂对比，两者的技巧都一样高超，但却有着极为不同的性格表现。这就是我认为机械表领域中，对三问的欣赏就像是对古典乐的喜好一样，每个人在自己聆听的范围里，有自我认知中最佳的三问作品。而每一个〝演奏者〞都有其特色以及运用技巧的融合方式，是冷冽也好，是跃动也好，都是以技巧与灵魂演绎作品的当下。

我再度向朗格总厂产品研发总监Anthony de Haas请教，了解今年朗格最新理查朗格三问腕表的幕后制作故事。

每一个品牌的三问腕表都有其技术的难点与特点，也各有其敲击报时音的特征与特色，我们对瑞士制表中那颤音悠长且清脆高昂的三问乐音，已经心有定见，反而那个应该来自德国萨克森的朗格，应该有着怎样的三问报时音呢？于是我做了一个决定，来到欧洲，前往久违的德累斯顿并转向格拉苏蒂小镇，来到朗格去寻找所谓朗格的三问，所谓朗格的声音是什么。

Grand Complication

古典的缘起

这一次我再度向朗格总厂产品研发总监Anthony de Haas请教，我煞有其事地像个做足功课的学生，正襟危坐地提出所谓传承，所谓承袭之类的大课题。没想到Anthony de Haas给我的答案极为朴实：我们的确在格拉苏蒂怀表年代，没有生产过敲击报时功能的机芯。

Grand Complication大复杂腕表是朗格首次发表全自制三问功能的腕表设计（图片来自网络＠monochrome-watches.com）

因此近代的朗格品牌在面临表友、收藏家们频频问寻的翘首期盼下，要重新制作出一件专属朗格的三问报时腕表，却又不想假用他人资源的情况下，必须从头开始摸索每一个零部件、包括音簧的制作都得自己来，而经过近十年的努力，朗格在2013年发表的超卓复杂Grand Complication腕表作品，才会在当年的日内瓦高级钟表展里，如此引起所有人的关注与赞叹。

朗格Grand Complication大复杂腕表，直径50毫米，表厚20.3毫米，18K玫瑰金表壳，搭载L1902手动上链机芯，机板与桥板由未经处理的德国银制造，手工雕刻摆轮夹板，振频2.5赫兹，大自鸣，小自鸣，三问报时，附积分盘和1/5跳秒追针计时码表，日期、星期、四年循环月份显示，闰年显示，月相显示，万年历，走时轮系和大自鸣储能30小时，小自鸣储能42小时，鳄鱼皮表带搭配玫瑰金折叠表扣（图片来自网络＠monochrome-watches.com）。

这枚拥有14项显示、7种功能且限量六枚的超复杂功能腕表，当年发表的时候，我在现场见到参观者们得排队进入一个偌大的房间，房间里只摆放了一只犹如置放在圣坛上的超卓复杂腕表，且幸运的话还能亲自聆听到其报时音，每一个人走出房间啧啧称奇的盛况，也是属于我从业至今记忆深刻的画面之一。

朗格Grand Complication大复杂腕表拥有14项显示、七种复杂功能（图片来自网络＠monochrome-watches.com）

这是朗格近代第一次尝试自己从零到有创作带有三问报时的腕表，对朗格品牌来说也是一个重要的里程碑，朗格透过这枚超高复杂功能腕表的创作过程，得以向报时结构的技术挑战探索，其中当然就包括了掌握报时音速度、音色与节拍的最重要的几个机械零件组合。

Zeiwerk

现代的十进位

朗格Zeitwerk Minute Repeater时间机械三问腕表视频演示。

在超卓复杂Grand Complication腕表问世后，虽然完整了自制三问的技术挑战，却引起了朗格下一个历程的目标，与其说是野心，我倒认为朗格不断征服制表工艺挑战，像是一种好奇，在秉持着创办人家族使命及这个品牌的显赫光环下，到底现代的朗格可以创造出一种什么样的当代制表风貌。

朗格Zeitwerk Striking Time时间机械鸣响腕表（2011年发表款式），直径44.2毫米，表厚14.1毫米，铂金表壳，搭载L043.2手动上链机芯，振频2.5赫兹，储能36小时，小时和分钟跳字显示，每刻钟和每个整点报时，动力储存显示，停秒装置，鳄鱼皮搭配铂金折叠表扣。

2011年朗格先是以Zeitwerk Striking Time时间机械鸣响腕表在L.043.1的跳时、跳分机芯的基础上，加上了整刻、整点敲击鸣响的功能。这个整点、整刻自动鸣响的设计，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专门为〝玩时间〞的人设计的机械玩具一样，为了这两个敲击鸣响音锤，要再多加上一套敲击结构，而且还得让跳分、跳时的结构的准度与敲击的准度完全吻合同步。这枚腕表也第一次让音簧、音锤成为朗格盘面景观设计的重要元素，这也是后来2015年Zeitwerk三问腕表的试金石。拥有了计时码表、追针计时、陀飞轮、万年历等经典的创作后，单纯三问报时功能的腕表，像是拼图里举足轻重的一块，但是如果和所有顶尖表厂一样做一块延续经典传统三问腕表的设计，朗格似乎又有一点〝不甘心〞，或者更精确的说：〝不够好玩、不够难〞？

朗格Zeitwerk Minute Repeater时间机械三问腕表音锤为扁斧形设计。

2011年的Zeitwerk Striking Time时间机械鸣响腕表让跳时、跳分结合了敲击结构只进行报刻、报时一声的报时音，算是对敲击报时功能的一小步跨越，而2015年诞生的Zeitwerk时间机器三问腕表则抛开了所有三问的既定印象，完全实现了，十进位三问报时结构与Zeiwerk特殊的跳时、跳分数字盘结合的惊奇设计。这给到了朗格的制表团队与热爱朗格的表友们，一个崭新的视野与惊喜，原来三问腕表也可以这样？后来的2017年Zeitwerk Decimal Strike时间机械十进制鸣响腕表，则像是又开了一个玩笑：既然我们可以做十进制三问，那么也当然可以〝化繁为简〞做一个十进制的一声报时、报十分钟的报时腕表，这表现了朗格已然熟练报时结构的游刃有余，但也是在报时结构研发路程上留下了完整的挑战功勋。

朗格Zeitwerk Minute Repeater时间机械三问腕表三问部分结构示意图。

三问的主要技术当然都是为了要成就敲击报时音的完美音色，而这其中就包含了音簧、调速器与音锤敲击结构等。在2015年发表的Zeitwerk时间机器三问腕表的设计中，最醒目的当然是Zeitwerk最经典的双位数字盘时、分显示，而就因为这个设计延续了朗格优美的大日期视窗经典，更让Zeitwerk系列腕表在所有的腕表中脱颖而出，但这个突出且具有现代感的外观，也让朗格思索：那么什么样的报时音才能衬托得上这个杰出的设计呢？

朗格Zeitwerk Minute Repeater时间机械三问腕表音簧侧面示意图。

传统报时、报刻、报分的三问报时机制肯定是行不通的，在双位数字时间显示盘的设计下，时间已经如此一目了然，报时音肯定不能延续传统的方式来，而十进位的报时结构就如此自然地被选中。传统报时音因为古老的笼统的时间观念而来，刻钟为单位的认知时间方式，使得钟表的报时音自然就以这样的方式设计。但是对于现代人而言，我们已经习惯以十进位方式精确认知时间，而三问机制却鲜少有制表品牌进行十进位的报时音研发设计。

朗格Zeitwerk Minute Repeater时间机械三问腕表（2015年发表款式），直径44.2毫米，表厚14.1毫米，铂金表壳，实心银表盘，镀铑德国银时间桥，搭载L043.5手动上链机芯，振频2.5赫兹，3/4夹板由未经处理的德国银制造，手工雕刻摆轮夹板，恒定动力擒纵系统，储能36小时，小时和分钟跳字显示，停秒装置，动力储存显示，十进制三问，鳄鱼皮搭配铂金折叠表扣，参考价格449,000欧元。

问时、问刻、问分需要分别代表时、刻、分的特殊形状齿轮，而其彼此之间还得需要与机芯核心走时结构相连，透过滑杆或按钮的操作，报时结构里一个类似探针的零件会向走时结构〝探取〞时间，并进行依序敲击。这个〝行之有年〞的复杂结构，就好似〝约定俗成〞一样，由最顶尖且丰富经验的制表大师才能通晓，所以要将结构中的齿轮间的关系和〝方程式〞做更动，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朗格Zeitwerk Minute Repeater时间机械三问腕表具有朗格著名的恒定动力机制。

不仅要研发出新的报时机制，由于Zeitwerk的双位数字时分显示盘的位置都十分靠近机芯的边缘，几乎不可能留出空间给到正圆型的音簧，于是朗格创作出非正圆且沿着盘面轮廓的特殊形体音簧，而音锤也因此不偏不倚对衬地位于下缘两侧，结构的重组让朗格费尽心思去找到最佳的机械结构组合，包括音锤的大小、音簧的粗细尺寸与材质，连同敲击结构的力道控制等，从Zeitwerk三问腕表开始，朗格全新研发的调速器，发挥了一个极优秀效果。

朗格Zeitwerk Minute Repeater时间机械三问腕表（2020年发表款式），直径44.2毫米，表厚14.1毫米，18K白金表壳，深蓝色实心银表盘，镀铑德国银时间桥，搭载L043.5手动上链机芯，振频2.5赫兹，3/4夹板由未经处理的德国银制造，手工雕刻摆轮夹板，恒定动力擒纵系统，储能36小时，小时和分钟跳字显示，停秒装置，动力储存显示，十进制三问，鳄鱼皮搭配18K白金折叠表扣，限量30只，参考价格449,000欧元（摄影@Kyle Kuo）。

一般来说，三问腕表的音质呈现在于音簧与音锤之间的制作与调校细节决定，而声音表现的力道与利落程度则在于敲击结构，然而有一个最重要的部分则主导了报时音的节拍，那就是调速器。朗格在2013年的超复杂三问中已经对三问整体结构的工艺掌握熟练，Zeitwerk除了突破了三问外观与结构上的传统形式，调速器也摆脱一般簧片杠杆设计常常有杂音干扰的困扰，碟片型的〝飞行调速器（centrifugal governor）〞不仅仅对敲击音间隔的匀速控制起到很大的作用，且这种调速器几乎无声，让报时敲击音可以更纯粹清澈无干扰。

朗格Zeitwerk Minute Repeater时间机械三问腕表特殊的音簧设计，独一无二且让人一眼难忘（摄影@Kyle Kuo）。

朗格在Zeitwerk三问腕表的音色表现上：力道饱满、音质洪亮且浑厚，节拍稳定且音符之间中隔时间适中，除了其突出且与众不同的外型之外，十进位则具有德国冷冽稳重的音色表现，Zeitwerk三问腕表足以妥妥地展现朗格方方面面在设计与工艺上的独特性。

Richard Lange

回归古典的优美

远道而来格拉苏蒂小镇，我可不能空手而回，必定要先听过2022年朗格在日内瓦钟表与奇迹高级钟表展上发表的重磅作品：Ricahrd Lange三问腕表。这一回朗格在Ricahrd Lange三问腕表回归古典优美的时、刻、分报时型态，但在聆听的时候，你们可以留意一下，全新的Ricahrd Lange三问腕表音质清澈且节拍稳当，在节拍中，报时与报分的节奏稳重且间隔较长，在报刻的时刻却犹如雀跃的小马，双脚在小跑步般的更为轻快紧奏，整体音色是属于中音频较沉稳的表现，这些都是朗格在设计回归到创作古典问表的小巧思。

2022年朗格重磅推出古典优雅的Richard Lange Minute Repeater理查朗格三问腕表。

要区隔于其他品牌的音色，又要有朗格的技术特征，这一枚机芯更为修身，放入表壳后整体厚度仅9.7毫米（机芯5.4毫米），且仔细观察其音锤的设计，考虑到薄型修身的整体美感，以及音锤材质与重量不能有丝毫偏差下，这两枚音锤相较于Zeitwerk使用的音锤设计，更加细长但厚度较厚。

Richard Lange Minute Repeater理查朗格三问腕表，为了达到修身设计的机芯设计，特别打造出修长的较小音锤。

要将古典美彻底执行，朗格选择了高低层次错落的白色珐琅，早期朗格腕表的珐琅盘为委外制作，由于珐琅盘面从原料选择到温度控制等步骤工艺，都是需要长期经验的累积而成，但如同我一直说的，与其说是朗格不甘心，不如说朗格一直很好奇如果这件事情自己来做的话，会怎么样？所以目前郎格旗下表款的珐琅盘皆为自厂自制，包括这一枚需要三种层次拼接的Richard Lange三问腕表的盘面。

Richard Lange Minute Repeater理查朗格三问腕表珐琅盘面世上的罗马数字时标，以移印方式印制并烧制而成。

三种层次拼接而成的珐琅盘面，由三块珐琅盘切割后拼接而成，因此将整体工艺难度加上三倍，而仔细看看珐琅盘上的罗马数字时标，也是朗格研制的移印方式印上并经过烧制而成。使用了混有珐琅粉末的印墨，先以传统手工移印的方式印上，并予以烧制，更挑战精准手工的地方在于：如此的移印烧制步骤要重复执行多次，时标与品牌标志才能犀利鲜明。

特殊的碟式飞行调速器无声且稳定。

在2022年日内瓦钟表与奇迹高级钟表展上发布的Richard Lange三问腕表也用到了朗格特殊的无声碟式飞行调速器（centrifugal governor)，无杂音干扰的报时音，别具一格的音质特征格外突显。因为我的好奇心促使我不断问询产品研发总监Anthony，而每问一个问题他都再操作一遍给我听，这一枚L122.1手动上链三问机芯具有72小时动力储存的性能外，不可思议地拥有连续操作四、五次报时功能，依然次次在时、刻、分的敲击节拍、音调等稳定如常且尾音简洁了当。

Richard Lange Minute Repeater理查朗格三问腕表整体表壳厚度仅9.4毫米。

这一枚三问机芯还具有几项朗格特有的设计：一为安全锁定装置：在表冠拉出时无法启动三问报时结构；或当机芯在报时过程，不可拉出表冠，另外专利的音锤阻挡器可确保音锤敲击音簧后归位且暂留在原始位置（时长少于一秒），以避免回弹现象让音锤误触音簧。为了确保报时的节拍完整，这枚三问机芯还具有避免每小时不到一刻报时，常会有的停顿现象，从机械结构上改变报时、无刻到报分之间，因为探针涡轮需要时间从小时跨越到分钟的必要的停顿，朗格这个无刻无停顿报时，能让每一种报时敲击情境都节拍稳定且无缝衔接。

朗格Richard Lange Minute Repeater理查朗格三问腕表（2022年全新发表款式），铂金表壳，18K白金表盘覆白色珐琅，直径39毫米，表厚9.7毫米，搭载L122.1手动上链机芯，3/4夹板由未经处理的德国银制造，手工雕刻摆轮夹板，振频3赫兹，储能3天，时、分显示、小秒针带停秒装置，三问，手工缝制皮革表带搭配铂金表扣，限量50只，参考价格409,000欧元。

对制表师来说，制作三问不仅要是一位演奏家，更要是一个指挥家，音簧的音色可以透过音簧材质、音簧连接机芯与音簧与表壳之间的共鸣关系调节出来，就像一位演奏家总是最知晓自己手上的乐器如何运用技巧来阐述美妙的乐曲。但同时制表师也像是个指挥家，面对音锤对音簧敲击力道、以及调速器的调节、机芯动能表现、以及所有零件制作精良与咬合精准的掌握，每一个零件都是他的乐器与乐手，一个都不能少也一个都不能出错。就像年少时听到伊扎克‧帕尔曼所演奏的《流浪者之歌》，朗格Richard Lange也成为我心中那个永远难忘也永远能够清晰辨识的萨克森三问之音。